果园记,36创业加盟网给大家带来详细的介绍,让更多的人可以参考:果园记。
杨现定来了,也没赔礼,也没道歉,这女人呢,也一转眼忘了自己当初发下的永不回家的誓言。她连饭都没有吃,便一言不发地跟着杨现定回家去了。
过了几天好日子,杨现定嘴里的脏话又飘上来了,他骂了猪,骂了羊,骂她,骂她把鸡喂瘦了,骂她把猪当男人养。她呢,也安心地受着,日子嘛,也照样过下去。
果园的男人、女人,好打抱不平。
好打抱不平的女人对杨现定的女人说:
下次他再骂,你索性回去住上一年。
如果她知道杨现定的女人在淮安的某个偏远小镇有远房亲戚,这亲戚平时素少来往,杨现定是没见过面的,她就出主意说,你就住到那儿去,让他找不着。
好打抱不平的男人对杨现定的女人说:
杨现定再欺负你,到我家睡觉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现定还是张口就骂他女人,而他的女人呢,既不曾藏到她的远亲家去,也没去别的男人家睡觉。
他们盖了三间漂亮的大瓦房,儿子上了技校,最鼎盛的时候,养过三头猪,五头牛,三十六只羊。
桃花岛民风古朴,物华天宝,小闺女们,个个生得干净、漂亮。
几十年来,只有一个个漂亮的外村的闺女往果园里嫁,而不见一个果园的闺女嫁到外边去。
杨树德的五闺女杨青荷,小名五儿。这闺女本是该生在八月的,可六月还没了就出世了,苹果还是青的,而荷花正好开,就临时起了青荷的名字。她的大姐叫冬梅,冬天生的,二姐呢,九月生,叫二菊,三姐的名字曾是担负着重任的,叫招娣。可叫了招娣,也没招到小弟弟。他们又生了个闺女,这闺女生了出来,杨树德也没完全绝望,只觉得是招娣这名字没起好,于是,将这四姑娘的名字命为唤弟。这杨小五还在他女人肚子里时,他便将那五娃娃的名字取好了,他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无论这次生男生女他都决计不再生了。他怀着必胜的信心,但也有再次败阵的思想准备,所以,他给那没出世的预计将在八月降临的小娃准备了两个名字;男孩儿呢,因为是园字辈,叫园贵,女孩儿呢,也叫什么桂好了,反正是表示桂花开了的时候所生的意思。
可他终究没生到园贵,连桂花的桂也不来了,只来了青荷。
这杨树德虽说是生女气短,但爱女一样情长。
他如此一鼓作气地生了五个女儿,也是可以在果园的历史上记下辉煌一笔的。
前四个闺女暂且不表,单说这五姑娘。
五姑娘据她父母的理论是早生了一个多月,可她一生下来便明眸,乌发,圆脸,小嘴,健康,活泼,结实。
被杨树德所约,来见这奶娃娃的朱奶奶说:肯定是足月所生,肯定是当父母的这两个人生性糊涂,所记有错。
朱奶奶年将七十,夫妇和睦,高堂犹在,儿女双全,所谓五角俱全之福人。
婴儿满月,抱出来,人人看了头,又看脚,皆说:至少有十年果园不曾有过这么有样子的小东西。
对此,杨树德一百个确信,恨不得真的买个蜜罐子,把五儿捉进罐子里去养。
那时,岛上的女人多是到古黄河里漂洗衣裳,如果是冬天,就中午去,若是夏天呢,多半是晚饭后,她们用盆端着脏衣服,衣服里裹着“大运河”牌肥皂。
这大运河牌的肥皂可是家喻户晓,因为是本地产品,价格实在,品质呢,仿佛再没有一个牌子比它更让人放心了,这果园朱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在大运河牌制皂厂上班,那三个孩子,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厚道,诚实,这样的孩子所在的工厂也一定不差。
至于所买的肥皂是不是那三个孩子亲手生产的,他们并不计较。
杨树德家用的也是大运河牌肥皂,他们喜欢这个名字,大运河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有码头,有船,有他们的童年。杨树德二十岁时就吸烟,以前买不起成包卖的,要自己种烟叶子,再将其搓碎,所谓吸烟就是用纸卷那烟叶末子。而成包的金贵且好,所以要称之为香烟。那时卖香烟也并不是都成包卖,而是拆开了,论根卖,一到了春秋天,口袋里有了钱,杨树德便隔三岔五地买上一根现成的香烟吸,烟品种很多,有“大生产”牌的,有“华新”牌的,有“大运河”牌的,他买烟只买大运河或大生产牌的,这些牌子让他放心、踏实,味道好,价格公道,杨树德年轻时理想的生活就是一天花上一毛五分钱买一包大运河牌香烟。当然,若再搭上二两散装洋河,四两猪肉,帝王的日子亦不过如此吧。
杨树德的女人洗衣服,那队伍是蔚为壮观的,她在前面走,后面一路跟着几个小姑娘,抱洗衣板的抱洗衣板,拎盆子的拎盆子,拿肥皂的拿肥皂。那上了学的大女孩,还把她的作业本带上了。五儿最小,小虫子似的,总是一步不离她的母亲。仿佛她不到场,她母亲的那些活就无法开工,她跟着她妈去洗衣裳,先是用手牵着她妈的衣服自己走,可走着走着,她不想走了,她张开两只小手,让她妈抱。
卖果子的时节到了,这是杨树德最高兴的日子,他种的果子大,而且总比别人家的能早熟两天,别小看这两天,这两天不只金银不换,也是杨树德在果园最有威望的时候,这两天的果子若是金果,他杨树德卖了两毛钱一斤,再过两天,别人的果子上市,就只是铁果铜果了,只能卖一毛五六一斤了。
所以,他是高兴的,他一高兴,就买了一根香烟,二两酒,那猪头肉,他想了想,一狠心,称了一斤。
杨树德嘴里哼着淮剧,把烟夹到耳朵上,把酒提在手里,猪头肉藏在怀中,回到了家。
她女人洗衣服去了。他追到河边,他的女人正在水里拧衣服,冬梅、二菊爬到一棵桑树上摘桑果,五儿和她的四姐唤弟爬不上去,五儿在呜呜哭,唤弟则使劲往树上扔石子打她两个姐姐,招娣则不声不响地一个人玩草叶。
杨树德呢,他既没叫冬梅、二菊下来,也没管唤弟和招娣,他一把抱过五儿,把五儿抱回家,和他一起吃猪头肉去了。
吃到高兴处,他点着了那支大运河烟,又用筷子蘸了一点酒,让五儿去尝,酒辣,五儿大哭,五儿一哭,他笑得更响亮了。
偷着给五儿吃猪头肉,有案可查的。大姐冬梅说是两次,二菊小,眼不精,所以她说是一次,三姐招娣最是会糊的,历来天地不怕,她说,五次之多都是少算,而四姐唤弟虽只比小五大那么一两岁,但待遇完全不同,所以她每逢遇此,都一言不发,说了也是白说。
除猪头肉,还有杨梅,淮安不产杨梅,可五儿看到了,要吃,杨树德就买了一大捧给她尝鲜。夏天的西瓜,一人一块,可一比,总是五儿那块大些。
四个姐姐不服气,总是找她们的母亲评理,杨树德也不服气,他用手指点了冬梅、二菊,又点了招娣和唤弟,说:
你,还有你,你们这几条馋虫,哪个不是在你妈肚里不挨风不淋雨地待了九个月,你们小妹,不折不扣你们一奶同胞的,她只待了七个月,这少待的俩月,一百头猪也补不回。
转眼五儿就长到了二十岁。
五儿高中毕业了。大姐在纱厂工作,二姐读了技校,但二姐也在纱厂上班,招娣最争气,读了大学,毕业后就在南京不回来了,唤弟呢,她只比五儿大那么一两岁,但已经要结婚了,果园的人喜欢将小姑娘的待嫁之夫呼之为小和尚,这位小和尚没什么工作,他的父亲开着一个豆腐房,做了一辈子豆腐,他的母亲卖了一辈子豆腐,他们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十七八岁时送到城南一个汽车修理厂去当学徒,可他嫌那活儿脏,跑回来了,跑回来干什么呢?只好传他父亲的手艺,做豆腐。
一个壮实如牛的小伙子做豆腐,杨树德实在想不通,但都是果园的人,三媒六证的,实在难以发表不同意的心声。再想想自己,不过也是养养桃树而已,因此也气短,人家不就娶你一个闺女吗?你又不是仅此一个。如此一想,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了。
但他也许确实有些老了,从此他便不大出门了。
果园里果树成熟的季节,家有果树的都在果园里搭棚子,二十四小时看护果树,棚子要搭得比房子高,吃饭在里面,睡觉也在里面,站在棚子里四处一嘹望,每棵树都一目了然,哪棵树的桃子见红了,哪一晌风大了,风吹落哪棵树的果子了,谁伸手摘一只桃子了,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看果树的,多是年轻的小伙子,有一阵子,唤弟的小和尚也被人请去看果树,唤弟也去了,晚上也住在棚子里,不回来睡了。
唤弟一说话也是会让人生气的,比如她说:
没什么营生比做豆腐更好的了,一辈子吃豆腐不愁。
又比如,她说:
美中不足,只是这豆腐房开在果园,最好开在百里之外。
杨树德一向是喜欢吃豆腐的,果园里会做豆腐的不下五六家之多,偏偏他就认为这一家的豆腐好,不老不嫩,味道正。
所以他从此不大想吃这一家的豆腐了。
他有一次,骑车去市里的菜场,专门为了买豆腐,他一口气跑去,买了来,又觉得那味道实在是不那么好。吃惯了一个人做的东西,再去尝别人做的,实是不易之事。
果园里对于大了的女孩,是呼为小大姐的,而对于大的结过婚的女孩则呼为大小姐。
杨树德家的大小姐二小姐,一个嫁给大卡司机,一个嫁给石化厂的电工,都是根正苗红,至于三小姐,早些时听说已有主,只是至今不曾见过,想来也是不凡的。
现在,五儿长大了,蘸着果园的露水,吃着母亲在果树空地和黄河边上见缝插针种下的五谷杂粮,日益生得眼睛亮,头发黑,结实、白净。
果园的人提到杨树德几个闺女,往往不大叫名字,而是呼为大小姐二小姐,或三小姐四小姐的这么叫着,这最小的一个,他们却不叫她五小姐,可能是因她尚未成年,也不-1她青荷,而只叫五儿或杨家小五。
她学习成绩不大好,但也读完了高中,也算是读了十几年的书了。
果园里的姑娘,出路不多,读不上大学,多半是去牛奶场,挤牛奶,刷奶瓶子,如果城里征用土地,那就等着被招工。
招工的工种总是不大有好的,唯一的好处是把户口变了,果园的人多半是农业户口,一招工呢,就变成城市户口了。那城市户口又有何意义呢,据说是好,至于如何的好,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
五儿曾经也想同她的两个姐姐一样,去纱厂,但杨树德说什么不舍得,纱厂太累了,五儿一向娇弱,好姑娘也累成坏姑娘了。
因此便罢。
五儿二十岁了,桃花岛的风俗是要办酒席的,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女孩子们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整生日,以后到了婆家,吃苦受累,都是她们的命了,她们再也受不到那么多父母亲的疼了。
过生日总是隆重的,果园的女孩子一过了这个生日,可就是正式的大人了。
这么娇贵的手掌心里养大的女孩儿,真是不忍心送到别人家去。
有时,她帮母亲理菜,母亲不用她,说:
干活的日子有的是,不必在今天。
五儿帮爸爸去弄果树,还没到跟前,她爸爸就看到她了,他说:
你去,这不是大小姐碰的事情。
那一年,城里的新亚商城开张,招营业员,五儿的条件,样样够,但因为中间没找到得力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帮忙,也只好放下不表。
我要离开桃花岛的时候,才认识五儿,后来她嫁给谁了?谁做的媒?她有着怎样的一个前程?李家奶奶说起来是一个版本,东家的姨娘和五儿是亲戚,她说起来又是一个版本,而陈家因为一直妒忌着杨树德养果树的水平,所以陈家女人说起来,便又是一个版本。
这么多年过去了,冥冥中的定数是否一一君临?
五儿是不是仍然那么爱美?仍旧一见之下便眯眯地笑,温柔地同人打着招呼?在时间之水中,她好像是什么难处也经历不到,只是一个在掌心长大的种果树人家的姑娘。
四
果园的最西边住着杨四爹。
在北方,爹是父亲之意,在果园,杨四爹是杨四爷的意思,比如,一个果园的小孩他喊爷爷,他是不这么喊的,他喊爹爹。大爷是大爹,二爷是二爹,小爷则是老爹。
小孩子上了学,学了普通话,知道了礼义尊卑,知道城里的外乡的人是将父亲的父亲呼为爷爷的,可是知道如此,也只作心里的明白,他还要喊那上年纪的为爹爹的,至于为着什么?只不过是历来如此罢了,也怕喊了爷爷,而那做爷爷的却不知道应承。
杨四爹住在果园最西,人们当面是这么恭敬呼唤,背后却喊他西大边杨四。
为着什么,也许只不过为着他是一个后来果园扎根的外乡人吧。
至于外乡,倒未必有多么远,洪泽湖的乡下,离此也不过七八十里吧,那时的路程,既无法以车时计,亦不知看看路上是否有标识,一个小时走上十里地,走上一天,也不歇,走了一天,一抬头,太阳落山了,也到了果园,一估计,时间和里程就都出来了。
三十年前,他三十岁,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幼儿,来奔他改嫁至此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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